很少有觀光客會錯過板門店，事實上大家熟知的北緯三十八度線，並非南北韓的軍事分界線，只是臨近三十八度而得名，今天我們造訪的開城市，為高麗時代的古都，現為朝鮮控制的工業城市就在三十八度以南。

      這個朝鮮行的重頭戲，車上的團友們都顯得興奮，三八線三八線的喊著。遊覽車前往開城市，今天的女導遊臉上有很生硬的線條，看起來一絲不苟，我想我對他最大的意見就是說話不太誠懇，不知道是對自己說的樣板話很沒勁還是打從心底瞧不起我們這些資本主義豬。

      導遊在車上除了述說三八線將南北一分為二，骨肉分離的人間悲劇（只差沒掉幾滴淚），還玩起了小遊戲：教大家念自己的朝鮮語名字，之後隨機點名，沒有立刻舉手喊ye（韓文舉手答右的意思）就要被罰唱歌給大家聽。某位大叔不小心舉手回答了はい！結果導遊小姐說：「我剛怎麼好像聽到了有人回答日文？你不知道我最痛恨日本軍國主義嗎？」最後並沒有唸到我的韓文名字，因為我是單獨併團，沒關係，壓力這麼大，我也沒有很想知道。

      遊覽車逐漸遠離了一棟棟像樂高的彩色房子，駛入一望無際的荒地，開到一半導遊小姐說還有一個小時的車程，途中沒有辦法讓大家上衛生間，於是就前面靠邊，男士左邊女士右邊，大家自己找喜歡的草叢方便一下......，看著伯伯阿姨們咚咚咚的跳進草叢，我只好下車走動，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迴避這麼「原始」的尷尬場景。

      開城最知名的就數人蔘，是高麗人蔘中的頂級產品。這裡也曾是繁華五百年的高麗首都，在光復到朝鮮戰爭結束之前，開城一度是韓國的城市，戰爭結束之後就被劃入朝鮮，發展成不同的命運。南韓在金大中實行「陽光政策」時提供資本、朝方提供土地與勞動力，將開城打造成為工業區，當時現代集團進駐，南韓人員來來往往停戰線，直到李明博上台之後，南北關係又跌回冰點，2016年宣佈關閉。

下車之後我很興奮地說這就是停戰協議的小房子嗎？ 拍完照才發現原來只是廁所.....（ㄇㄉㄈㄎ）

      導遊小姐一再強調這裡是南北關係最緊張的地方，她說的也沒錯，為了一條看不見的線，停戰以來雙方大大小小的槍戰不斷，犧牲了不少人，其中當然也有觀光客惹的禍。我們在車上等著指令，下車後必須排成隊伍，由一位人民軍與中文解說員帶領我們參觀，與其說肅殺，這氣氛還比較像是小學生的戶外教學，畢竟有中國遊客在的地方，要安靜無聲是不可能的。

我在隊伍中拍攝人民軍跟解說員。 在這裡的軍人大概是很習慣觀光客了，雖然不是那麼情願，但要求合照幾乎都會答應。

      接著要參觀1953年簽署停戰協議、結束對峙的藍色棚屋。屋子有扇大門朝北方開啟，另一扇則面向南方，面積大小三十平方公尺，就位在分界線上，一半歸南韓、一半歸朝鮮。屋外有個矮矮的水泥牆，橫亙在棚屋中間，只見著人民軍駐守，導遊說這是兩方約定，觀光客參觀的時間另外一方軍隊必須迴避，因此看不到南韓士兵，更別說其他老百姓，這角度南韓看起來像個毫無防備的空城。

      棚屋室內有張辦公桌，上面放著一具過時的塑膠電話與朝鮮國旗，彷彿回到了六十年前冷戰的現場。如今這現場玩起大風吹，團員們嘩的一聲衝進去搶椅子坐下，似乎沒注意到有位人民軍配著自動步槍，緊貼著朝南韓的門邊站立，避免任何人輕舉妄動。

似乎是當年簽下的合約。

弱弱如我，大風吹玩輸了只能站著拍照。

據說這是互相干擾對方電信的塔台，首爾其實離板門店不遠。

看起來平靜的停戰區，現已成為觀光鬧區之一，南韓邊境也有一連串的行程可以參加， 從南邊看過來的光景又大不相同了。

      關多琳在陽台上又開始打（ㄔㄡ）卡（ㄧㄢ），而且是和一堆人民軍一起。看到這位嬌小的女性熟練的動作，這些阿兵哥眼睛睜得老大，不停交頭接耳，好像關多琳做了什麼誇張的事情，例如脫光衣服全裸在陽台上跳舞之類的，能和朝鮮軍人一起並肩進行同一件事情也算是一項成就。這時我平常如廢鐵的手機突然震動了，它悄悄地連上了南韓的國際漫遊，收到了一封提醒我信用卡要繳費的簡訊，真是諷刺，我不動聲色地收回包包內，深怕被任何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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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遊覽車上，導遊小姐問大家：「現在也快中午了，問問大家想要先去看完博物館再去吃中飯，還是先吃中飯再去博物館呢？」湖南大叔立刻舉手：「吃飯！吃飯！」我其實也有點餓了。導遊小姐說：「想先吃飯是嗎？那我來問問司機。」過了一分鐘，「那我們就決定.....，先去博物館。」湖南大叔臉瞬間垮下來，我笑得肚子超痛，導遊小姐尷尬解釋司機說因為這樣比較順路。

高麗博物館各棟建築物都保存良好。

      朝鮮的高麗博物館其實很值得一看，有許多高麗王朝文物以及藝術品，園區內的成均館為歷代朝鮮王朝的最高學府，相當於中國的國子監，我們在各個木頭房間內穿梭，湖南大叔任性的說：「這些我都不愛看！」然後跑去外面草皮踢石頭，其他團友跑去買銀杏果，好歹也是一座登記有案的世界遺產，就這樣唏哩糊嚕的帶過，大概是和中國文化太接近了吧，上海的高阿姨抓了一大把銀杏果給我，我吃不完放在口袋，結果不小心一路帶回家。

這時候很瘦的阿姊關多琳。

我與穿著傳統朝服的工作人員合照。 這裙子根本像個跳棋。

      終於到了吃飯時間，既然開城的特產是人蔘，中餐安排了人蔘雞湯，想嘗試的團友必須自己行加價，我跟關多琳兩個窮光蛋當然吃不起，湖南大叔跟青海大叔兩人合點了一份，分了我們一人一碗，味道比想像中淡，雞肉也不嫩，哎呀該不會好的人蔘都外銷了吧？湖南大叔還買了一盒人蔘當伴手禮，要台幣近萬哩！

開城真不虧是古都，古色古香的建築跟平壤完全不一樣，就像個中國小鎮。

今天午餐好豐富，有一大堆銅盤小菜。

      我火速吃完飯，目的是想偷溜出去餐廳外面拍照。站在餐廳門口，路上來來往往朝鮮人把我當作空氣，這家餐廳每天接待團客，他們也早已習慣了吧？我發現餐廳對面有個小賣部，決定跑去偷看一下。那亭子小小的，窗戶上都掛了花布，檯面上放了一捲一捲的東西，仔細一看應該是肉，有兩個男子正準備買東西，我先看到他們的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停格一樣靜止不動，我只是想知道這裡是用錢還是用糧票換，用我的人民幣能不能換到一些朝鮮貨幣偷帶回來，此時饅頭趙導在我背後狂喊：「回來！回來！那邊你不能買！」只能像是被抓到做壞事的小孩一樣，悻悻然回到遊覽車上。

關多琳跟朝鮮小賣部合影。

開城的小學生，拿著掃把該不會是要去幹架吧？

回到平壤的路上從車上拍的住宅，他們真愛養盆栽。

車上播起了卡通，畫風很像迪士尼，說的應該是俄語。

       下一站是平壤地鐵，這也是我最期待的一個景點之一。平壤地鐵的歷史相當悠久，建於1960年代，始用於1973年，隧道為朝鮮戰爭時期挖掘的防空洞，這也是全世界最深的地鐵系統之一，從地面搭乘手扶梯到月台要花四分鐘。整個系統共有16個站，兩條路線，我所乘坐的車廂源自西柏林，外頭是紅綠塗裝，復古可愛。啊，真沒想到我會在朝鮮用可愛兩字來形容。

      觀光客只能乘坐「復興站」到「榮光站」，讓人不經臆測該不會整個地鐵只有這兩站有營運，乘客都是演員吧？事實上最近朝鮮已經開放讓遊客坐到六個站，而我也相信地鐵的乘客不是演員，是真正居民。（居民跟演員也沒什麼分別啦其實）朝鮮政府沒那麼閒，他們需要人民工作來維持國家運作，地鐵不拿來用要幹嘛？

超深手扶梯，洞穴內傳來陣陣轟隆隆的聲音，原來是在放送愛國歌曲。 這感覺真是超詭異的，像是進入未來世界的入口。

到了檢票口，利用地鐵的居民還真多，還得排隊上手扶梯。

被稱作「豪華地下宮殿」還真有點那麼回事，華麗的水晶吊燈跟壁畫，像是昏暗版的莫斯科地鐵。 （喂，我沒去過莫斯科啊）

月台還有車掌小姐，還來不及好好拍照就被導遊趕上車，像是怕我們落單或亂跑。

車廂裡面的金氏父子畫像。

      平壤地鐵有趣的是各站命名不是按照地理位置，而是各種充滿社會主義的詞彙。車廂內沒有人交談、玩手機，更沒有笑容，除了我們遊客以外，每個人都一臉大便，而且還是一坨帶著有點不屑的大便，令我坐如針氈，還好一站就下車了，原來讓我最驚奇的部分不是地鐵本身，而是人。

右邊的竿子上即為平壤地鐵的標誌。

      因為景點重複的原因，我們五人小團被放在人民大會堂前面的公園休息，晚點遊覽車再來接我們，跟著我們的導遊只剩下趙導，有意會到什麼不對嗎？這是第一次沒有兩個導遊互相監視著遊客。

      我們在公園吹風、聊天，青海大叔邊抽煙邊笑說：「我們五個人現在往五個不同的方向跑，你看他急不急死了。」哈哈哈哈哈，但因為趙導人真的很好，我們也不想這樣玩他。趁這個時候，我們問他能不能換點朝鮮幣給我們當紀念，趙導說可以啊但他現在身上只有人民幣，不然他去旁邊那個小商店換看看，然後，他 就 去 了。

在大會堂前噴水池享受沒人監視的悠閒。

      突如其來的放風，是否該做些什麼但也不知道能做什麼，就像一天到晚被媽媽規定不能超過12點睡覺，等到上了大學每天都可以亂熬夜之後發現只是在浪費時間，什麼也做不了。這時湖南大叔不知道為何提到了劉少奇，上海的高阿姨丟了一句：「我不崇拜毛澤東！」這氣氛怎麼突然轉向，難道叔叔伯伯在沒人監視的情況下就是要如此大談政治嗎？

有情侶來約會，也有學生坐在水池邊放空。

這就是趙導去換錢的小亭子。

      趙導回來了，他說不行，那間商店不收人民幣，只能下次再換給我們。趙導很喜歡關多琳，我的觀察啦，他特別愛找關多琳說話，有一次還在車上關多琳突然哎呦喊痛，原來是趙導在後座偷偷拔了關多琳的白頭髮，然後開心地遞給她：「你看！」這種示愛法，這輩子沒見過！可能朝鮮獨有？

      慢著，這種愛是禁忌的愛吧，我們一旦回國就會斬斷所有牽連，要不是關多琳已經結婚又住在加拿大，會不會哪天在家開門發現趙導冒死脫北一身傷站在門口呢？太浪漫了。